林浩初覆在她后脑勺上的手掌滞,轻轻滑下,「我们开始吧。」他躺在床上,慢慢阖住眼,双手交握在小腹前。
喜乐深深呼出一口气,按着江一宁以前说的,一步步开始操作。她坐在床边的梳妆凳上,声音温软,「现在你躺在床上,很舒服,很放松,慢慢放松下来。」看着林浩初慢慢缓和下来的神情,喜乐继续说道,「你走在一片绿色的草地上,蓝天白云,一片静好。你慢慢的走着,现在,你看到什么?」
林浩初低声说着,「我看到眼前的草地很空旷,一眼看不到尽头,无垠却很轻松。」
「你一个人朝前面走着,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,接下来,你慢慢走近一片树林里,你看到了你的同伴们……他们和你说什么?」喜乐小心的注视着林浩初的神情。
林浩初的眉稍稍蹙了起来,「我们包围了丛林间的那个废弃的屋子,知道里面的是跨国贩毒案的首脑。对方在二楼的露台有狙击手,我们很难靠近。我和队友打了手语,让他们掩护我,我匍匐向前隐匿在一片灌木之后,厮年在我身后不到20米,我瞄准对方的一个狙击手后开枪将他击毙,厮年同时开枪也将另一名狙击手成功射杀。对方被惊到,我们双方展开激战。我们已经成功将他们包围,并且对方有我们的卧底,所以这场战,我们本来应该赢得很轻松。」
喜乐看着他皱得越来越紧的眉,低声问到,「那后来呢,发生什么事了,为什么其他队友会牺牲?」
林浩初好像开始变得有些激动,他不安的扭动了几下.身体,「因为,因为我看到了他,看到了那个男人。」
「哪个男人?」
「照片上的男人,我在我妈的书房抽屉里发现的照片,那张照片被她收在了抽屉的最底层。照片上她微笑着依偎在那个男人怀里,脸上是最甜蜜的笑。照片后面只写着一个『何』字。我知道了那是我的生父,我曾经听到外婆提起过那个男人姓何。」林浩初的呼吸变得平稳下来,不似刚才那么激动了,「我看到他的时候,思维一下子就停止了,我忘记了该怎么正常的指示他们,也忘了原来拟定的作战计划,我开始心不在焉。」
喜乐注意到他开始紊乱的呼吸,伸手握住他交叠的双手,「后来呢,后来怎么了?」
「因为我的失误,队友们的行动变得有些拖沓,他们都不知道我怎么了,以为计划有所改变,对方抓住这个机会开始反攻,我的几个队友被对方击中,当场就毙命了。我回过神来,我们已经处於劣势了。厮年一直在喊我,我重新设计作战计划,我们再次重新投入战斗,当我和那个男人正面交锋时,我还是心软了。我……没办法对自己的父亲下手。」林浩初脸上有些痛苦的样子,他的睫毛不断的颤抖着。
喜乐握着他的手,另一只手慢慢顺着他的气息,「和他对决的时候你下不了手,他对你开枪了?」
「我犹豫了,在我出神的瞬间,我看到他对我开枪了,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发子弹打进了我的膝盖。那一刻,我一点都感觉不到膝盖的疼痛,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好像被那发子弹给击碎了一样。」
「你腿受伤了,队友们呢?他们又发生了什么?」喜乐强压下心头泛起的那一阵酸涩,接着问他。
「我受伤了,厮年跑过来给我止血。我们在的位置很危险,离那栋旧楼很近,我让他不要管我,厮年不听,就在我们争执的时候,厮年突然中了枪,他就那样倒在了我面前,那一枪生生的打中了他的心脏。形势完全的被逆转开了,我的队友们先后都被……被对方击中。都是我的错,本来我们是稳操胜券的,是我的疏忽,是我被动摇然后指挥失误,若不是我,他们都不会死的。」林浩初开始激动不安,情绪很不稳定。
喜乐连忙按住他的双手,「冷静,林浩初,放松。」
林浩初呼吸很急,他慢慢趋於平静,喜乐抓住他的手,轻轻拍了拍,他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。喜乐接着问,「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,厮年他们会和你聊天的呢?」
「他们去世的第二年,我没有勇气去他们的墓碑前看他们,我一个人在酒吧喝了很多酒。回到家里,我开始觉得很累,然后就看到厮年他们,他们开始生气,他们在怨我……他们笑我。」林浩初的声音越来越低落。
喜乐疑惑的看着他,「他们为什么要笑你?」
「他们说,我辛苦隐瞒了父亲是毒枭的事,却得不到父爱,他们觉得我很可笑,因为这样,他们更加的恨我。他们常常会出现,常常说很多话,说我太重感情,太优柔寡断,就因为我的犹豫害死了他们。」
喜乐心蓦地一沉,林浩初原来除了自责,也更加自卑,在队友牺牲的情况下被父亲亲手打伤了一条腿,也让他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。
喜乐正想说话,却意外的传来了一声钝响「嘭」,喜乐惊愕的回头,看到飘荡的窗纱将窗边矮柜上的花瓶整个撩倒在地,白色的百合晃眼的躺在一地碎片和水渍里。
喜乐呼吸一窒,连忙转过头看林浩初,林浩初的睫毛颤动了几下,缓缓的睁开眼。